克利斯朵夫还没认识静默的好处:在这一点上他的精神是纯粹德国式的;同时他也没有到懂得缄默的年纪。由于父亲的遗传,他爱说话,爱粗声大气的说话。他自己也觉察到,拼命想改掉;但这种挣扎反而使他一部分的精力变得麻痹了。此外他还得跟祖父给他的另外一种遗传斗争,就是要准准确确地把自己表现出来极不容易。他是演奏家的儿子,卖弄技巧对他有很大的诱惑,当然是危险的诱惑:那是纯粹属于肉体方面的快感,能够把肌肉灵活运用的快感,克服困难,炫耀本领,迷惑群众,一个人控制成千成百的人的快感。虽然追求这种快感在一个青年人是可以原谅的,差不多是无邪的,但对于艺术对于心灵究竟是个致命伤。那是克利斯朵夫知道的,是他血统里固有的;他竭力唾弃而结果仍免不了让步。
因此,种族的本能与自己天赋的本能都在鼓动他,过去的重负像寄生虫般黏着他,使他无法摆脱,他只能摇摇晃晃地前进,而结果已经和他深恶痛绝的境界相去不远。他当时所有的作品,全是真实与夸张,明朗的朝气与口齿不清的傻话的混合品。前人的性格束缚着他的行动,他的个性难得能突破包围透露出来。